close

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那冷峻的眼神

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文/雁媽


 聽到公公去逝的信息,奇怪的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!也許是十五年前已然心死、已然澈悟──今生,我再也回不去了!

 

  我知道自己不會是唯一因生下殘障孩子而不見容於婆家的母親,雖然醫生說的很清楚:絕不是母親教養方式的偏差、也不是遺傳基因的作梗、更不會是前世作孽的遺毒(去年的新立論是孩子的腦部鏡元神經叢在出生之際的病變);但在公婆的強勢作為下,做媳婦的就只能全盤承負所有的責難、捱忍各種的輕蔑、苦吞被隔離漠視的委曲;遑論向家族祈求支援協助、訴說憂慮恐懼!

 

  小雁滿三歲未久,即我們夫婦穿梭奔忙於各大醫院近兩年後,終於醫生鑑定為兒童自閉症,更殘酷的告訴我們:「可以申請殘障手冊!」。我記得當天回家的路上,我鼓起僅存的氣力要求先生買了一個我一生中唯一擁有的布偶玩具──1隻跟小雁一般大的狗熊;回家後數日我只能茫然的抱著狗熊搖晃、發抖,我試著伸出顫抖的雙手引領求助,而公公那冷峻的眼神、排斥的手勢、不耐的言辭,在在將我更推入絕望的深淵,那高大壯碩的背影更成為我多年的壓力及夢魘!從那天起,公公就從未再見孩子的面了,我們母子也從未再出席婆家所有的活動;爭強好勝、愛面子的公公絕不容許親朋故舊們知道家中有個不光榮的成員!

 

  被目為身帶原罪的我,偏又俱財經稅務背景,順理成章的一向為先生事業的夥伴;公公因先生的支持我而大發雷霆,為逼丈夫就範,在我們事業面臨瓶頸之際落井下石,硬是將借予我們週轉的高利資金抽回,逼得我們夫婦幾乎自殺,卻更激勵我們的努力與潛力,我們分頭合作共渡難關,公公也因而失去了這個最小的兒子。我想若不是公公的斷情絕義,我們應該不會在數年後可以毫無眷顧的遠颺他鄉,勇於到台東追求夢中的迦南地吧!

 

  孩子已然十八歲了,不說撫養自閉兒的痛苦艱辛,也不談教養自閉兒的悲苦卓絕,這些年來我從未教導他知曉爺爺、奶奶的意義,也不告訴他:「爸爸也有哥哥、姐姐!」,因為他一生中不可能從這些人得到關切和祝福;於他們而言,從醫生宣佈孩子為殘障始,我們母子便人間蒸發了,爸爸也因而不再是兄弟競逐中的對手了。我要孩子只記得幾位能關心他、牽引他、接納他的親人:爸爸、媽媽、哥哥、阿姨、大伯母。

 

  搬家前夕,先生於父子決裂多年後返回婆家辭行,公婆除訝異於我們已然擺脫經濟困境外,也愕然當年對我們魯莽行逕的傷害之深,後悔羞愧應該是有吧?只是公公終究未能接納小雁的殘病,我們母子依然不得其門而入;公公臨終之際是否也曾幻想當年三歲的小雁如今是何模樣呢?遵行他一生行事風格,我們母子沒有回婆家上香、也不會出現在他的殯禮上!

 

  公公那冷峻的眼神,多年來不時掠過我的心頭,痛楚的感覺已漸漸褪去,幻化成另一股力量:提醒我認清自己的處境,不能有好高騖遠的指望,唯有我自己才是孩子的倚靠,唯有我自己才能接納教養孩子。那冷峻的眼神竟成為我成長、獨立的原動力!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台東智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